《千嶼千尋》
陳家駿和柏麥說了幾句,向葉霏解釋道:“我問這條魚有多大,是不是好像長了翅膀?!?/p>
“這里有鷹鰩?它們會飛?”
“在海邊坐久一些,時常能看到?!彼m正道,“嚴格來說,不是飛,是跳出水面。”
“我也好想看到?!?/p>
他一臉嚴肅:“有人坐船被跳起的鷹鰩撞到,沒救過來?!?/p>
葉霏不信:“你逗我吧。”
陳家駿沒笑:“真事,在美國。意外,就是意料之外?!?/p>
葉霏心想,幸虧你講中文,否則當著一臉懵懂的柏麥講Shit happens(壞事總會發(fā)生,天有不測風云),真的合適嗎?
“是個悲劇的意外?!彼掍h一轉,“但這并不會影響其他人仍然盼望看到鷹鰩的心情。”
柏麥聽不懂他們的對話,看看陳家駿,又看向葉霏:“霏,今天可不可以再講個故事?”
葉霏彎下腰來,攏了攏頭發(fā):“這里的海水很淺,無論走多遠,海水都不會沒過腳踝。所以當太陽落山時,海面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倒映著天上的云彩。有的水鳥看到云朵,就飛了過去,變成海中的大魚。”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
陳家駿看出她的猶豫,用中文問道:“這個故事還沒有完?”
她抬起頭:“好像不大適合講給小朋友?!?/p>
他微微一笑,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可以講給我。”
葉霏抿了抿唇:“沒有人知道,那些鳥是否還會再飛出來?!?/p>
那面無垠的鏡子,是夢想和現(xiàn)實的分界線。你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現(xiàn)實的倒影,還是內心最深的渴望。
這一句,她也不想說給他聽。
第二天一早,陳家駿接了一個電話,葉霏正在清理店面,看見他微笑著站起身來,神色十分恭敬。
雅恩斯跑過來,拍拍葉霏的肩膀:“等我回來,一起去夜市吧!”
“今晚不用看書測驗?”
“昨天復習完啦?!彼L吁一口氣,“過兩天正式開課了,再不去真的就沒機會了?!?/p>
邱美欣揶揄他:“你可真是為我們省錢,學費里是包含三餐的?!?/p>
雅恩斯豪爽地揮了揮手:“沒關系,再黑兩個網站!”
那邊陳家駿已經放下電話:“今天不行,大家都在店里吃飯。汪sir已經到機場了,下午就能到島上?!?/p>
邱美欣笑:“汪sir的接風宴,少不了好吃的?!?/p>
“葉霏下午提前去點菜吧?!标惣因E說道,“順路去一下Monkey Bar,預留一張長桌?!?/p>
葉霏想到夜里有美食,又能和大家小酌聊天,心情十分愉悅。路過Monkey Bar,沒看見無精打采的頌西,倒是看到了久違的鄭運昌。她笑逐顏開,小跑過去:“鄭老板,又見到你啦,前幾天你都沒在?!?/p>
“葉霏,就知道你會回來!”他利落地從架子上摘了一只高腳杯,“請你喝東西?!?/p>
“不不,現(xiàn)在不能喝酒,被K.C.發(fā)現(xiàn)又要說我了?!彼铝送律囝^,“不過課程總監(jiān)汪sir到了,K.C.說預訂一張長桌,吃了晚飯大家過來。”
鄭運昌拿出一罐蘋果汁,遞給葉霏:“嗯,這是開班之前最后一次放松了。之后大家都會很忙,汪Sir看起來很和善,但也是蠻嚴格的?!?/p>
她在吧臺前的高腳凳坐下,四下看了看:“頌西呢?他還好吧?!?/p>
“去醫(yī)院復查了?!?/p>
葉霏有些擔心:“你不會……辭退他吧?”
“當地的年輕人,有幾個不是這樣?要么不夠勤快,要么不夠用心。”鄭運昌笑,“我這么說,不是不喜歡他們,大多數人心思簡單,相處起來輕松。我來島上開這個酒吧,本來也不是為了賺錢。如果我喜歡那種又緊張、又忙碌,每個人都一板一眼的日子,就不會到這兒來了?!?/p>
葉霏想起自己的稿件,問道:“我在寫一篇關于海島的文章,能問一下,您為什么選擇在這里生活嗎?”
“因為海邊很美啊,生活又悠閑。我現(xiàn)在每活一天都是賺到的,不想讓自己太辛苦。”
葉霏一愣。
鄭運昌倒不避諱:“三年前做過一次大手術,總算保下這條命。其實我很清楚,復發(fā)的幾率還是蠻大。后來到這里散心,沒想就住下了。起初沒有店面,就在Scuba Libre的露臺上賣酒。當然,要等晚上潛店收工之后。我要給家駿租金,他從來沒收過,后來還入股,說這樣就可以喝到進價的酒了?!?/p>
葉霏不禁彎起嘴角:“他還總管著我,其實自己更能喝?!?/p>
“那時候,真的擔心他喝太多。經常hangover(宿醉),有一次下水,那么大一只水母都沒有看到,險些撞上去。”周圍沒有人,鄭運昌還是壓低了聲音,“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說過他的糗事哦?!?/p>
兩個人一起笑出聲來。
葉霏托著下巴:“那是怎么發(fā)現(xiàn)水母的呢?”
“還帶著客人,被拉住了?!编嵾\昌呵呵地笑著,“那次真的把他自己也嚇到了,倒不是怕被水母蜇,而是很內疚,他應該時刻保持清醒,才能為全隊的安全負責?!?/p>
“后來呢,他就不喝了?”葉霏繼續(xù)問,“好像也沒有吧。”
“會喝一點。真的想喝,也會等第二天不出海的時候?!?/p>
葉霏笑:“難怪我剛來的時候,他都不怎么出海。”
“也是因為生意做大了,不需要自己那么辛苦?!编嵾\昌慨嘆,“家駿很有生意頭腦,人也正派,我相信他的店可以開得更好,或許他會成為下一位課程總監(jiān)?!?/p>
葉霏若有所思,用下巴一下下戳著圓珠筆的按扣:“家駿……我是說K.C.,他來到島上也好多年了吧。沒想到,妹妹的事情,影響了他那么久?!?/p>
鄭運昌正在擦柜臺,聽到她的話,停下手來,略一遲疑:“我現(xiàn)在只能講,相信我,家駿不是個軟弱的人。不過……如果有機會說,以前的事情,他不會隱瞞你?!?/p>
是不是自己表現(xiàn)得對他太過于關心?葉霏沒來由地緊張起來,支吾道:“我隨便問問,沒什么特別想了解的?!?/p>
好在頌西及時出現(xiàn),讓葉霏不需要再尷尬地辯解下去。他神色頹唐,揚了揚手,算是打過招呼。
“那天沒再傷到胳膊吧?”葉霏問。
頌西搖頭,在她對面坐下:“茉莉住在你那里?她說了什么?還是堅決要走嗎?”
“或許??寺逡粱貋?,把她接走了?!?/p>
他垂著眼睛:“我說什么都沒用了,是嗎?”
“不是看你說了什么,而是看你做了什么。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的珍寶,那么她不在的時候,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呢?不能因為她看不到你,你就做對不起她的事情?!比~霏心存憐憫,又覺得他應該受些教訓,“如果你喜歡的,只是有人陪在你身邊玩樂,就不要怪茉莉離開你。她要的是一份穩(wěn)定的感情,不是一場游戲。你一次又一次傷害她,她才選擇和別人在一起。OK,她這種報復的方式不明智,但這并不等于,她需要向你道歉。從你背叛她開始,她已經不需要再對這份感情負責了。”
頌西一時無語,過了半晌,才低聲道:“你說得對,我會努力改。如果茉莉走了,你要幫我作證,勸她回來?!?/p>
葉霏點點頭:“我們都會幫你作證的?!?/p>
她望著遼闊的海面,忽然就想起許鵬程來。在離開北京前,這個名字還會讓她感到不屑與氣憤,但在島上不過幾天,它卻倏然變得無比遙遠。那段往事帶來的羞恥、悲哀和憤怒,似乎都可以一笑置之了。半年前剛剛抵達海島時,這里是一處絢爛的迷夢,她只想在其中遺忘自我,然而現(xiàn)在它變得越來越真實可親,她見到了島上的艷陽高照,也見到了狂風暴雨,更見到了伊甸樂土背后,每個人平凡的喜怒哀樂。
她問自己,這是否算得上,看到了現(xiàn)實和夢想的界線?她是否會坦然面對多變的島嶼生活?
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呢?她心里被撞了一下。鼻子有點酸,是因為,不想再成為這座島嶼的過客吧。
汪sir的全名叫汪晉才,年近六旬,早年曾經在美國和澳洲工作,七八年前返鄉(xiāng)定居,在臨近幾個國家授課。他鬢角斑白,略微發(fā)福,講中文時帶著悠長的南洋腔,笑容很是和藹。
吃過晚飯,大家到Monkey Bar聊天,因為即將正式開課,也沒人打算開懷暢飲,頂多叫上一兩罐啤酒。幾位學員圍著汪sir和陳家駿,聊起各自的潛水經歷和連日來的準備。葉霏自覺退到一旁,坐在吧臺前安靜地聽著,遇到有趣的話題就在本子上記下兩筆。
眾人興致勃勃。
“你昨天幾點睡?我看書看到十二點,本來覺得以前學得很扎實,一測驗發(fā)現(xiàn)都忘記了,唉?!?/p>
“我也十二點多才睡,不過是對著鏡子練習動作。”
“是啊,我演示的時候,比當年第一次下水學課還緊張。”
“今天練習時我看到兩條獅子魚耶!”
“拜托,你做了兩年潛水長了,看到獅子魚還會興奮?”
“這兩天一直趴在兩米深的沙地上練習,你敢說你看到了不興奮?”
陳家駿揚了揚眉:“你們要知道,如果想看魚,做潛水向導比較好。因為教學時,無論眼睛看著哪里,心思都在學生身上?!?/p>
葉霏想起他指導眾人時冷靜且專注的神態(tài),隱約羨慕起那些學生來。
雅恩斯聳了聳肩:“所以總能見到學生很喜歡自己的教練,他的心思在你身上,你的命在他手里?!?/p>
克洛伊笑得眉眼彎彎:“哦,所以有的人那么想教漂亮姑娘。我們讓課程總監(jiān)來評判一下,誰更適合教葉霏?!?/p>
“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你不要陷害我!”雅恩斯齜牙,“這樣講,我還能不能通過考試了?”
大家笑起來。
汪晉才也笑起來:“真有些懷念年輕時做教練的日子啊。”他仰身靠在座椅上,向著陳家駿攤開手來,“K.C.,下面交給你了,我們來和這些充滿激情的新學員聊一聊吧?!?/p>
陳家駿點頭,了然一笑:“每次開班第一堂課,都會問大家一個問題,那就是,你們?yōu)槭裁聪氘斀叹?。今天我們不妨在這里先說一下吧?!?/p>
一位當地來的學員說:“我喜歡潛水,想在潛店工作,而且收入也不錯?!?/p>
健碩的美國人答道:“我這幾年打算周游東南亞。做了教練,經濟上就可以自給自足,工作一段時間,旅行一段時間?!?/p>
雅恩斯說:“我喜歡潛水,所以希望把這種快樂帶給別人,讓更多的人了解大海,喜愛大海?!?/p>
還有一對夫妻,連恩和珍妮,他們沒有報名預備課程,也是剛剛來到島上。連恩有些跛腳,走不快,珍妮從不攙扶他,只是放慢腳步,和他保持同樣的節(jié)奏。他倆相視一笑:“我們也很喜歡潛水,想嘗試各種沒做過的事情,所以就來了,不過以后不一定會教課?!?/p>
“這個問題,從來沒有標準答案?!标惣因E微笑,“甚至你以后做的事情,不完全符合你的初衷。你會得到意外的收獲和快樂,也極可能遇到無法預想的困難。但是我相信,你們從初學者到潛水長,一路遇到的那些教練里,一定有人做了什么正確的事情,才會引領你走到現(xiàn)在的教練課程。我希望你們記得,那些給你帶來有益影響的人,還有那些時刻。在某種意義上,它們已經解釋了,為什么你會到這里來,你希望成為怎樣一名教練。”
眾人齊齊點頭。
連恩問道:“有沒有那么一刻,你會懷疑自己的選擇?”
“當然?!标惣因E微笑,“也許是太辛苦,也許厭倦了,也許有一些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有厭倦心理并沒有錯,但那個時候,就不應該教課了。即使你不說,你的情緒在無形中會傳遞給你的學生。你的啟蒙課程對他們的潛水生涯是至關重要的,所以你應該保持嚴謹認真,又充滿激情?!?/p>
“那應該怎么辦?”
“停止教學?!彼D了頓,“但不等于是永久的。你可以去fun dive,去你想去的那些地方,找回潛水中fun的部分。你會發(fā)現(xiàn),依舊熱愛著自己藍色的‘辦公室’?!彼灰恍?,“相信我,離開一段時間,你就會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來。”
從葉霏的角度望過去,他的臉在燈光下半明半暗,深刻的輪廓透著果決與堅韌。她摸出本子來,在上面寫著他剛剛說的話。
只聽他繼續(xù)說道:“即使和剛才類似的話,我每年講許多遍,也沒有覺得厭煩啊?!?/p>
眾人一哄而笑。
葉霏低著頭,也忍不住咧起嘴,輕聲笑起來。
邱美欣過來拿啤酒,和她一同靠在吧臺旁,歪著頭,微笑道:“看他們這樣子,多開心?!?/p>
葉霏贊同:“是啊,一到島上來,心情就放松了?!?/p>
“所以每次開班,我都愿意來幫忙?!?/p>
“不知道每天生活在這里,是什么樣的感受?!?/p>
邱美欣看向她,帶了一絲玩味:“你覺得呢?”
葉霏想了想:“作為游客,只覺得這兒是個天堂,但是相處久了,發(fā)現(xiàn)大家也都有自己的難處?!?/p>
“只是個人的一種選擇吧。我大概沒那么灑脫?!鼻衩佬牢罩【乒?,在手中揉搓著,“我會想,如果生病了怎么辦,養(yǎng)老怎么辦,刮臺風了怎么辦,想要逛街看電影怎么辦,家人上了年紀?需要我照顧,怎么辦,如果政府說這一帶都要做保護區(qū),所有商家立刻停業(yè),怎么辦?!彼ζ饋恚邦檻]太多,很難改變現(xiàn)有的生活狀態(tài)?!?/p>
邱美欣看到她在本子上記著什么,笑道:“為你的文章搜集素材呢?”
葉霏臉頰一熱:“我是覺得K.C.說得挺有道理?!?/p>
“是啊,現(xiàn)在汪Sir來坐鎮(zhèn),但有意讓家駿來主導學員,他蠻受歡迎,口碑也好?!?/p>
“他是不是也打算繼續(xù)學習,成為新的課程總監(jiān)?”
邱美欣點頭:“教課、開店,實質上是一種business,但他總能感染聽眾和學生。當初他沒有繼續(xù)讀商學院,真是可惜。”
葉霏覺得無所謂:“也許他天生適合做這個,不去商學院也沒關系?!?/p>
“倒也是?!鼻衩佬佬?,“可是,那是沃頓呢!”(沃頓商學院,隸屬賓州大學,多次位列US News全美最佳商學院排行榜榜首。)
“為什么沒有繼續(xù)讀?是因為……妹妹的事?”
“讀商學院,其實是家駿父親的意愿,希望他以后能幫忙打理生意。不過他說不想為那個國家賺錢了,和家里有些不愉快。”邱美欣微笑著看過去,“也是年輕氣盛呢。正好大學畢業(yè),他就一走了之,自己跑到偏僻的島上來。”
葉霏默然,想到他失去了心愛的小妹,和家人疏遠隔閡,不愿意再回到出生的國度,獨自一個人來到遠離繁華的島上,是自由,是磨礪,還是放逐?想起他的沉默和孤獨,似乎感同身受,胸口被微微刺痛著。
“那是很艱難的一段日子吧?!彼p聲問。
“是啊,開始和我們都沒太多聯(lián)絡?!鼻衩佬揽畤@,“過了兩三年,他邀請我們來島上玩,才又變回開朗樂觀的樣子?!?/p>
葉霏撇撇嘴,想起他的冷峻和譏嘲,這算開朗樂觀?
只聽邱美欣說道:“無論后來發(fā)生了什么,那幾年,真要感謝Jocelyn。”
聽到這個名字,葉霏猛然想起那張陳家駿與鯨鯊同游的照片,落款清清楚楚寫著,by Jocelyn。她的心抖了一下:“Jocelyn?她是……”
“她是我見過的,和家駿最相配的女孩子。原本,他們還打算請達明和我做伴郎伴娘?!?/p>
在溫和的晚風中,葉霏的心仿佛被攥緊,身體發(fā)涼,幾乎要顫抖起來。她捉住手中的本子,將它卷了起來,頁角壓得發(fā)翹。
“那……后來……”都要喘不過氣,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
“那個diving season,他們去了Khao Lak(寇粒,泰國地名)……”邱美欣輕聲嘆息,補充道,“就是,家駿救下柏麥那一年。”
葉霏心中一驚:“Jocelyn,她不會……”
“她傷得很重,后來身體康復了,心卻……她說,再也不想來海邊?!?/p>
葉霏心中五味雜陳,鼻子酸澀,眼圈漸漸紅了。
邱美欣啜了一口啤酒,緩緩地說:“關心一個人可以,但是不要同情他。同情會讓你的心失去防范。然而,如果你不能幫助他,同情對兩個人而言,都是毫無意義的?!?/p>
葉霏只覺得心事被人看穿。有了同情,便有了憐惜,便讓一顆心變得柔軟,雖然并不是有了同情,就一定對對方心存好感。但她對陳家駿,還有欽佩、好奇、敬畏,以及許多雜糅在一起的情緒,在短短幾日內競相呈現(xiàn),還來不及一一分辨。
難道在別人眼中,已經昭然若揭?
她垂下眼,揉搓著手中的筆記本,想起剛剛寫下的一段話,本來想交給陳家駿,看他會描繪出怎樣的圖景。
“達拉姆島向南的海灣是天然的避風港,在雨季到來時,無數漁船排列在港口內,船舷挨著船舷,船帆拂動船帆,連接的甲板如同街巷一樣。而在旱季,呼號的季風都沉寂了,驚濤駭浪悄無聲息,那些漁船都航行到遠方的深海。退潮時海灣近岸處是寬闊的淺水漫灘,走出去很遠,海水都不會沒過腳踝。
“在沒有晚霞的傍晚,平靜的海面如同巨大的灰藍色鏡子,倒映著云影。有飛鳥投身而入,便再不會飛出來。很少有人知道,這面無垠的鏡子是夢想和現(xiàn)實的分界線。有些人在水中只能看到現(xiàn)實的倒影,有些人卻可以看到內心深處最渴求的夢想。如果你忍住那些景象的誘惑,在不遠的將來,那些倒影的夢想都會成為現(xiàn)實,然而如果你栽下去,就只能永遠被困在夢境之中?!?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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