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自然也有孤獨時刻
孤獨感是人類情感的核心體驗,也是文學中反復探索的精神母題?!栋倌旯陋殹分旭R爾克斯筆下的馬孔多以及布恩迪亞家族、卡夫卡《變形記》中變成甲蟲的格里高爾、加繆《局外人》中的默爾索、魯迅《阿Q正傳》中的阿Q……他們活在各自的時代,訴說不一樣的孤獨語境。而荊歌《金子》中置身塔克拉瑪干沙漠看守水井房的“老木”,他的孤獨是什么?是每天手抓蒼蠅并以此為樂,是生病時無從托“孤”的悲涼,是從狐貍處獲得幸福卻又被槍聲瞬間碾碎的幻滅與陣痛……
荊歌曾經說過,“我必須像能工巧匠一樣,耐心地編織,精確地雕鑿,既要保持火花四濺的斧鑿激情,又要冷靜地讓榫卯嚴絲合縫?!彼裕凇督鹱印分校夏镜墓陋毷窃谇楣?jié)不斷地推進和剝落中得以顯露。老七、豁嘴女人、徒步穿越塔克拉瑪干沙漠的中年男子、來歷不明的受傷的狐貍、騎著摩托車帶著槍的陌生人,都曾或多或少與他的生活產生過交集。小說中,人與環(huán)境、人與人、人與動物皆成為孤獨的出處。漫天黃沙、少人失語、人性涼薄到最后小狐貍被槍殺結束了老木自以為幸福的生活,小說此時如冷風過喉,如寒冰沁骨。
《金子》依舊帶著作家濃厚的人文關懷底色,小人物、悲劇感、絕望、冷郁等元素依然貫穿全文。老木的工作很簡單,“守著小屋兩頭十來里路的地方,看滋潤草木的水管是不是漏了壞了,是不是被蛇蟲野獸咬了,是不是被太陽曬化了。其他啥都不用干,餓了就吃,困了就睡。”而每月兩三千塊工資是他忍受寂寞換得的好處。作家不斷呈現他的心理狀態(tài),讓人物形象隨情節(jié)一起生長,同時將人性思考放入其中,比如,“所有被他捉住的蒼蠅,都裝進一只礦泉水空瓶里??粗该魉芰掀坷锏纳n蠅,老木心里感到滿足?!痹偃纾袄夏拘褋?,徒步者已經不見了。他把老木的一袋黑枸杞干偷走了。”作家只敘述不評論,語言下的千溝萬壑以及暗流涌動皆交予讀者,點到為止的敘述技巧具有很好的留白效果。
悲劇的頂點在結尾,“它們身邊的血,紅得比太陽還要刺眼……尕妹子的耳朵被持槍人緊緊地揪著,身子懸空,腿腳亂蹬,嘴里發(fā)出吱吱的叫聲,無比地凄慘。老木像一只被驚起的烏鴉,怪叫了一聲?!毙形牡酱?,戛然而止,留給讀者的除了心痛,還有擔憂,老木的“酸曲”還有誰聽?孤獨如同深海,老木是否會在此處溺亡?陪伴他的動物一一離去,內心的孤獨能否消解?無數的疑問在文外,余味綿遠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