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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捧住金翅雀”——談吉恩·瓦倫汀的詩及其翻譯
來源:文藝報 | 王家新  2025年06月10日07:42

與吉恩·瓦倫汀的相遇

對我來說,認識詩人吉恩·瓦倫?。↗ean Valentine,1934-2020),是我生命中又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相遇”。

2012年冬天,一位朋友從美國給我?guī)Щ亓艘槐揪赖男骸逗诎档慕庸悄緲渲Γ捍木S塔耶娃的詩》,它由移居美國的烏克蘭詩人伊利亞·卡明斯基與吉恩·瓦倫汀合譯。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在美國還有著這樣一位優(yōu)秀的、和我們一樣傾心于俄羅斯白銀時代詩歌的女詩人。

沒想到的是,我和瓦倫汀后來還有機緣進一步相識,那是2015年秋天,我們在北京相聚。不用多說,我們一見面就有一種親人般的感覺,正如她后來在《一些簡單的詞語》中所說:“當王家新和我坐下,為我們的‘翻譯工作坊’,在十月份我到達中國的第一天,策蘭、曼德爾施塔姆、茨維塔耶娃、狄金森說出的最初詞語:這就是我們首先的翻譯。”

翻譯,相互翻譯,直達最深的心靈感應,然后突然就沒有回音了。那還是在2018年以后。我想她的年齡已有八十多歲了,身體可能不好,但也不便去問。

然后就是新冠全球大流行的幾年。2021年初春,我從網(wǎng)頁上看到這條消息:“瓦倫汀于2020年12月29日去世。”

沒有任何說明,而我更加震驚了。然后看到紐約時報上的專文,悼念這位國家圖書獎獲得者、曾獲紐約州桂冠詩人稱號的杰出詩人。

在她的晚年詩作中,就有一首《她的最后一年》,獻給她的茨維塔耶娃:

歇一歇你的嘴。

歇一歇你的音樂。

歇一歇,你來回不停的腳步。坐下來,

吃。喝。

以我的眼睛,我看見你在吞食石頭。

我看見你在吞食骨頭。

你吞食泥巴。你吞食光。

我已分不清任何東西。

一個標記,一道傷口, 一把刀,一塊黑木, 一張網(wǎng)。

我認出了一切。

這個標記,這道傷口,這把刀,

這塊黑木,這張網(wǎng)。

也就是在那樣的悲痛時刻,我立下了誓約,要譯出她更多的詩。我要讓她的生命、她的聲音進入了更多的生命,或是用她在她的《山中之門》中的意象來表達,要竭力“扛起一只死鹿”,把她送往那“山中之門”,送往那永生的復活之地!

關于瓦倫汀的詩,已有很多評論,《紐約時報書評》稱“瓦倫汀有一種堅韌的陌異性的天賦,同時具有夢幻般的句法和構造短詩線條的方式,把我們吸引到情感的雙重性和流動性之中”。瓦倫汀的朋友、在美國有著廣泛影響的著名女詩人阿德里安·里奇稱瓦倫汀的詩“是一種最高級別的詩歌,因為它使我們進入到我們無法以其他方式接近的空間和意義”。

瓦倫汀的創(chuàng)作穿過了美國詩歌半個多世紀的歷程,帶著自白派、深度意象派、新超現(xiàn)實主義的影子,除了她所屬的文化和文學傳統(tǒng),又受到佛教、俄羅斯詩歌和策蘭詩歌的影響,在詩壇上自成一家,而且到后來愈寫愈好。如果把她和獲諾貝爾文學獎的露易絲·格麗克相比,格麗克的詩更為堅硬,泛著鉆石般的冷光,而瓦倫汀的詩更為親密,帶著一種精靈般的詩性。說實話,我本人更喜歡瓦倫汀的詩,重要的是,它使我感動。當美國女詩人安·范·布倫看到我翻譯的《山中之門》,她很驚異地說:“啊,你翻譯了瓦倫汀的詩!她的詩使我流淚!”

的確,瓦倫汀的詩真切感人,它出自“一種迫切性的藝術”。在一首詩的最后她曾這樣告誡自己:“別去傾聽詞語,它們只是一些你言說之物的小小形狀。/它們只是杯子如果你口渴。但是你并不口渴?!倍脑?,無論是她最初的曾獲得耶魯青年詩人獎的《夢叫賣者》,還是后來的詩,往往就是這種真實的“口渴”的產物。而這樣的詩人才值得信任。

“從深海里聽到的詞”

瓦倫汀的詩,大都立足于個體生命的經(jīng)驗,或用策蘭的話講,大都是她“從深海里聽到的詞”,但這并不意味著她是一個狹窄的、密封的詩人。她的詩其實有著豐富的社會性,有著她自己的政治和歷史的維度。她的《1945》就堪稱是一首小型的悲劇史詩,對美國廣大讀者,這首詩也很重要,因為它在歷史視野里揭示了數(shù)代人的精神創(chuàng)傷。詩人的父親本來是1941年作為航空母艦的聯(lián)絡官參加太平洋對日戰(zhàn)爭,1944年帶著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回來(“當他歸來,他像阿喀琉斯一樣憤怒”),但這首詩的標題卻為“1945”,這一下子標出了一個具有重大歷史分水嶺性質的年份(戰(zhàn)爭結束)。而全詩的構造“線條”又是那么巧妙,詩的前半部分是年輕的飛行員們未能飛回到父親的航母甲板上,后半部分也是子女們一個個“飛去”,并且“再也沒有回來”。全詩的最后也非常感人:“哦,我死去的父親/——啊,珍妮,你還在詞語中……”這最后一句為詩人滿懷著悲哀對自己說話(“珍妮”為詩人的昵稱):珍妮,你還活著,還在詞語中,你還沒有解脫,或者說,作為詩人你還沒有完成你的挽歌……

這就是吉恩·瓦倫汀,一個注定唱挽歌的詩人。這并不僅僅因為她經(jīng)歷過漫長的歲月,對生命滿懷著哀憐和珍惜。我想,這可能還和她對詩人作為生命的守護者、救助者、哀悼者、復活者的角色認定有著深刻關系。她往往在不同時間里為同一個人寫多首挽歌,而且都很感人。正如她的最后一部詩集《天堂里的襯衫》(2015)所顯示,似乎她活著,就是為了為這些亡靈縫制“天堂里的襯衫”。

瓦倫汀的挽歌,不僅獻給她的母親、父親、老師、美國詩人同行和朋友,也一再獻給了俄蘇詩人曼德爾施塔姆、茨維塔耶娃、阿赫瑪托娃這些“受難圣像”,獻給了被“帶走”的奧斯維辛幸存者詩人策蘭,獻給一只死鹿、女囚犯、政治犯、種族歧視的受害者、路邊的裹在一件“報紙?zhí)鹤印崩锏臒o家可歸者,獻給大地上一切受損害的生靈。

這位詩人特別感動我的,就在于她對“他者”和弱者的這種關愛、想象力和同情心。而這不是旁觀者的同情,她似乎天生就處于她自身存在的“傾斜度”中歌唱。

也許,是俄羅斯那些受難詩人喚醒了她。她曾回憶曼德爾施塔姆在流放地寫的詩,是怎樣“讓我的頭發(fā)豎了起來” 。曼德爾施塔姆在災難時刻“想挽救語言”,娜杰日達在大恐怖年代保存丈夫的詩稿,所有這一切,“對我來說意義重大。它給了我很大的勇氣。為他人鼓起勇氣。為人類鼓起勇氣。如果你有你熱愛的藝術,它可以幫你接通。特別是如果它是一種與他人相連的激情……”

關于曼德爾施塔姆,瓦倫汀至少寫有五首詩。她的《曼德爾施塔姆》一詩堪稱是一首杰作,好像是她替詩人重新穿上了俄羅斯的“鐵靴子”(“它那一點點/向內彎曲的伸展度”),在流放途中行走,好像她的頭也被那只“青銅母狼”的手爪一遍遍摁下,“回到你乳房的/小小營火下”。 而在晚年,她又寫下《捧住金翅雀》一詩,她要竭力捧住這只來自曼德爾施塔姆流放地的金翅雀,因為那才是對人生苦難的安慰和超越,“那是因為她——我會在這里說她——代表了象征藝術世界中的永恒”。

“捧住金翅雀”,這可以視為瓦倫汀全部創(chuàng)作(包括她的翻譯)的一個隱喻。 附帶說一聲,“Hold the finch” 一般譯為“握住金翅雀”,我譯為“捧住”,正是為了更深切地傳達出詩人內心的那種虔敬,為了突現(xiàn)出一個生命守護者的詩人形象。

正是這種最真摯的愛和同情,這種圣徒般的犧牲,或用詩人的話來說,“一種與他人相連的激情”,使瓦倫汀的創(chuàng)作超出了早期“自白派”的范圍,創(chuàng)造了一個自我與他者、生者與死者、人與其他生靈血肉相連、相互依存和轉化的生命世界。

也可以說,相對于其他一些詩人,瓦倫汀的創(chuàng)作更顯著地包含了一種面向他者、為了他者的詩學和倫理學?!八摺笔且粋€具有本體論意義上的問題。海德格爾也曾聲稱“存在就是與他者共存”。但是,在法國猶太裔哲學家伊曼努爾·列維納斯看來,海德格爾的存在論并不能容納異己之物,更不能迎來他者。所以在“奧斯維辛”之后,他的責任就是以“面向他者”為核心,重建哲學的倫理維度。列維納斯的“面向他者”帶著歷史創(chuàng)傷和現(xiàn)實關懷,也帶著他古老的精神基因。

我聯(lián)想到這些,因為瓦倫汀的詩正可以在這樣的思想背景下讀解。且不說她那些獻給遙遠的俄蘇流亡詩人的詩,在她的晚年,還有這樣一首《一行來自(韓國)高銀的詩》:

這一切來自塵世間,

從人之善,

到杯中的茶。

——而親切的,是沉默

雨水 觸摸。

你的聲音在我身體里的觸摸

把所有言詞拋在后面。

這種轉向他者、迎接他者的詩,和那種老一套的自我表現(xiàn)是多么不同!瓦倫汀的創(chuàng)作正是這樣,在她的詩中,是一種更親密的他者的在場與共存(如《鄉(xiāng)愁》的最后一句“老鷹和鮭魚和我”,詩人甚至把老鷹和鮭魚排在自己前面)。她不僅在詩中引入“他者的視角”,而且往往用“他者”的尺度來量自己。她讓可見與不可見的他者在她這里醒來,以此重塑自我、人性和詩歌。

這種“面向他者、為了他者”的詩學和倫理學,不僅貫穿了瓦倫汀的后期創(chuàng)作,在《山中之門》這首詩里,還到了極其驚人的程度:

從未如此艱難地跑過山谷

從未吞咽過如此多的星辰

我扛著一只死鹿

綁在我的脖子和肩膀上

鹿腿懸在我的面前

沉甸甸地,晃動于我的胸乳

人們不想

讓我進入

山中之門

請讓我進入

這首詩看上去簡單,但是深刻而又感人。生命的同情在這里化為血肉的鑄造,化為重負、星辰的吞咽、生命的奔跑和呼告。在美國,同情動物的詩比比皆是,但我卻很難想象有其他詩人會有勇氣和想象力這樣寫!

這首詩中那種不可能的執(zhí)拗和天真,那種獻祭般的自我認知,讓我想起了瓦倫汀也曾翻譯的曼德爾施塔姆。在曼氏的詩中,那些俄羅斯的偉大女性由死亡的預言者,變?yōu)楸炊袷サ陌У空?、祝佑者和復活的見證者。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在詩人死后,他的遺孀和娜塔雅·施坦碧爾“像珍藏先人的骨灰一樣”,在一個恐怖年代設法保存了詩人的詩稿。而在瓦倫汀這里,她沒有那種經(jīng)歷,但她卻找到了一個也很合適的形象:死鹿——那同樣是一個悲痛的、需要復活的魂靈。

這就是瓦倫汀為什么會以這首詩作為她的詩選《山中之門:詩選和新詩》(獲2004年國家圖書獎)的書名。這是對靈魂世界的再造和重塑。這種源源不絕的生命之愛和同情心,這種“面向他者”和“為了他者”,不僅使她“捧住”了來自曼德爾施塔姆的“金翅雀”,使她有勇氣扛起一只死鹿,甚至使她進入了她的“狼河”,進入了一個人自身與萬物完全打通、共存共生、相互作用和轉化的詩性宇宙,或用她自己的詩來說,進入了她的“第二人生”。

這里也說一下,瓦倫汀顯然也吸收了佛家的“轉世”觀念。而她在這方面的靈視和想象力,又總是和她的同情心、她的“潛入他者”“化身萬物”的能力結合在一起。在她特異的感受中,母親的亡靈會是一只“鰩魚”為她升起,她自己則有著“山羊骨頭”,有時她作為一只“魚嘴”在夜里吐出硬幣,有時則感到需要“修理我的馬蹄”,有時覺得“大地在拉拽”,有時感到“偉大的俘虜輕輕拍打/我們的睡眠”,尤其是她中后期的詩,不僅“越來越黑,越來越亮”(如她的一部詩集名所暗示),也越來越進入到這樣一個“通靈”的境地。

也許,這就是對生命的救贖?不管怎么說,瓦倫汀是“有?!钡?。她生前出版的最后一部詩集中的最后一首《冰山,伊盧利薩特》,寫想象中的人生極地,縱然萬古冰山像“巨大的悲傷刺人”,“數(shù)百萬個太陽”燃燒殆盡,詩人仍處在她的守護神的“燃燒的空氣懷抱”中,仍受到天地萬物的祝福。而作為一個詩人,她不僅在解救自己,還要讓她的詩盡可能地成為“真正生命的搖籃”(The Cradle of the Real Life) 。

她在接近這個目標。她的創(chuàng)作,會刷新和擴展我們對所謂“生命詩學”的認知。詩人曾把自己定位為日常事物的感受者和“譯者”,并且她愈寫愈隨性,愈寫愈自由。在一個訪談中,當訪談者引述了詩人賈雷爾的話:“我們是兩個人在海底游走,我戴著潛水員面具,而埃莉諾則沒有戴?!蓖邆愅∵@樣接話:“嗯,這就是我在詩歌中的追求,我想摘下潛水員的面具?!?/p>

這就是瓦倫汀的驚人之處,她要“摘下潛水員的面具”,讓我們有勇氣也有能力適應一個奇異的“海底世界”。她是一位率真的也敢于冒險的詩人。

“談話體”與日常生活的邀請

當然,瓦倫汀還有著令讀者深感親切的一面,那就是她的詩往往還是一種“日常談話”,這和早期“自白派”的那種“獨白”已有很大變化。在一個訪談中,瓦倫汀也說她寫詩是因為“有時它幫助我思考給親密的朋友或想象中的朋友寫一封信,只是為了讓自己進入那種談話,進入這種談話的信任和親密的性質”。如《在CD的音樂中,在雨瀑里》這首詩:

治愈者低語著他聽到的。

他的低語是雨瀑安靜的步子

穿過變暗的房間。

米歇爾

——我希望你不要在意我說這些——

來和我們一起坐下,并凝望外面的雨。

他們說

他將著手寫

如果不是他的詩

就會是別人的。

這種談話的情景、語感和調子令人深感親切,它不是通常的“抒情”,但卻暗含了詩人內在的情感涌動。這種“談話體”的嫻熟運用,已成為瓦倫汀的一個風格標志。

“談話體”并不意味著每篇或通篇都在談話,它往往會和其他元素或方式結合為一體。瓦倫汀的很多詩都具有一種意象、場景、談話、對話、多聲部穿插交織的性質,詩人也往往用其他字體標明了引語和對話插入語。這在翻譯和閱讀時都需要格外留心。

瓦倫汀的詩風被一些評論者稱為“極簡主義”。這不僅在于她的詩大多是短詩,并帶著省略、暗示和跳躍的風格和手法。但是瓦倫汀的“極簡主義”還隱含了更多的奧秘、難解或驚人之處。如《在中國》一詩第三節(jié)那個出乎不意的“我摘下我的面具”,以及全詩最后那謎語似的兩句“也許再看一眼,或再邁一步,/水的臺階或空氣——”,它極簡到如“一滴麝香”,但卻使屋子里的整個空氣發(fā)生了變化(這里借用了曼德爾施塔姆的一個隱喻);再如《單身母親,1966》這首短詩:

沒錢

——而幼鳥們的

張大的嘴巴

比他們自己還要大

——而上帝制造

詞語

詞語

先是用令人難忘的筆觸刻畫了“幼鳥們”張大的、比他們自身還要大的嘴巴,這誰都好懂,接著卻是出人意料的“——而上帝制造/詞語/詞語”,這種“越位之思”,一般讀者就很難跟上了。讓我們從不同角度去體會吧。

讓人感到無比親切的,是瓦倫汀的詩還帶著某種幽默感,有時還帶著一種可愛的“小女孩氣”。當然,這是一個高度成熟的詩人才可以重新獲得的童貞。瓦倫汀寫詩贊頌過馬蒂斯等畫家,其實她那些充滿魔力的、仿佛使萬有引力定律失效的詩,讓我更多地想起了夏加爾的畫。有時候我感到我在翻譯的這位詩歌老大姐簡直寫“成精”了,恰如里奇所稱贊的那樣:“這是一種最高級別的詩歌,因為它使我們進入到我們無法以其他方式接近的空間和意義?!?/p>

最后我談一下瓦倫汀的語言。瓦倫汀的語言是一種美國當下活生生的口語,但更是她個人對語言的特殊使用,有著她自己的句法、音調和語言方式。她與語言達成了更深也更親密的默契(有些詩人寫了一輩子的詩,可能還達不到這種默契)。此外,她的詩中時時還有一些美國俚語和一些很特別的語言表達。在翻譯過程中,我多次向我的美國詩人朋友請教,并得到了他們的幫助。

同很多優(yōu)秀詩人一樣,瓦倫汀的詩中有一種對語言陌異性的追求。這也是我特別欣賞的一點。在美國詩壇上有很多人熱衷于語言實驗,但是瓦倫汀的詩更使我想到了她所熱愛的策蘭。如“鵜鶘基督”這樣大膽的語言命名,“河水的火花”這樣奇異的意象,還有“大地從我們身上滴下”(《信使》)、“你的鐵皮故事/可以把你折疊入銀河系”(《屋頂》),等等。瓦倫汀在語言上的創(chuàng)化之功,屢屢達到一種令人驚異的程度。我相信她的詩也會為國內詩人帶來一些語言上和藝術上的新鮮刺激,這也正是我的一個重要翻譯動因。

談到翻譯,我還想起了瓦倫汀生前的來信,一次她這樣說:“when I was a child they (the grownups) used to say to us, ‘If you dig long enough, you'll get to China.’”(“當我還是一個孩子時他們(成年人)慣于對我們說:‘如果你挖得足夠深,你將到達中國。’”)

如同“捧住金翅雀”,這又是一個進入他者和翻譯的隱喻!但愿我“挖得足夠深”,但愿我的翻譯能將這只“金翅雀”的聲音永遠留在我們的漢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