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京三大書市軼事
一年一度的北京春季書市又開幕了。書市是北京的文化傳統(tǒng),是古城豐厚文化積淀的體現(xiàn),北京的書市歷史悠久,規(guī)模較大,大多由專業(yè)人才經(jīng)營,對傳播和普及文化有特殊貢獻。
在明清時期,沒有“圖書大廈”,缺少大書店,廟會及大大小小的書鋪就成了書市的主要載體,在這些地方還產(chǎn)生了不少與書、購書人、藏書人、賣書人有關的軼聞趣事,至今令人回味不已。
報國寺書市多名家
書市、書肆,自古有之,惟北京最盛,老北京的書肆之多為中華之冠。書市使老北京的文化市場洋溢著芬芳的書香。
在琉璃廠、隆福寺的書市未興起前,老北京的書市當屬廣安門內(nèi)的報國寺了。報國寺始建于遼,明初塌毀。明成化二年(1466年)重修,并改名為慈仁寺,但俗稱仍叫報國寺。到了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又重修,改稱大報國慈仁寺。明末清初,“報國寺書市,游人尤盛,向為居宣南之學人觴詠之地?!薄侗本┵に{記》對報國寺的書市有所記述:“報國寺最著名的是書市,比琉璃廠書市還早許多年,在明末清初就已聞名遐邇?!?/p>
清朝定都北京后,實行滿漢分城而治,南城,尤其宣南一帶成為漢族官員、文人和科舉舉子們聚居之地。京城大多會館都云集于宣南,報國寺以南會館更多。進京趕考的舉子們唯一樂趣就是逛書市,況且書市上有許多他們適用的圖書。據(jù)說,書市上甚至于有人偷偷買賣考試試題或考試作弊指南一類的書。因此報國寺的書市盛況空前,殿前廊下,書攤相連;寺周街巷,書鋪林立。尤其在報國寺廟會時,更是熱鬧非凡。有些文人在書市上偶遇好書,當時沒買,再去時已被他人買去,“歸來惆悵不可釋,病臥旬日始去已”。也有人在此買書后“啜敬展讀,怡然忌饑”,逛書市時不少文人“即傾囊買之”,成為佳話。
報國寺的書市,更是文人學士聚會之地。明末清初的大詩人王士禎(王漁洋)喜歡購書,當時“四方蒞京登門求教者去其家不得見時,到報國寺書市上就可能遇上”。報國寺成為文人雅集之地,他們或以書為媒,籠絡感情;或互通有無,交換學識。著名的文人如孔尚任(《桃花扇》作者)及翁方綱、宋犖等都有和報國寺相關的詩詞吟詠。
孔尚任曾有詩云:“彈鋏歸來抱膝吟,侯門今似海門深。御車掃徑皆多事,只向慈仁寺里尋。”說的是他在報國寺里尋到友人王士禎的軼聞。明末清初的大學者顧炎武寫過《昌平山水記》等著作,在當年為著書立說,他天天徜徉于報國寺書市,后來索性住在廟旁。在道光二十三年,何紹基、張穆等學者集資,將顧炎武的故居建為“顧林亭祠”,祠堂與報國寺相通,逛書市的人都會去祠堂內(nèi)瞻仰,懷念這位倡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學者。當年報國寺書市,還是朝鮮、日本學人光顧的地方,他們在此買書后帶回自己的國家,開化本民族的文化。
報國寺的書市幾經(jīng)興廢,王士禎在《香祖筆記》中稱明末清初的報國寺“每月朔望及下浣五日,百貨云集,慈仁寺(報國寺)書攤只五六,往時間有秘本,二十年來絕無之”。到了清末,因科舉考試停止,報國寺書市式微,漸漸退出了北京書市之列,逐步被琉璃廠、隆福寺的書市所取代。近年來報國寺書市再度興起,每逢周末,這里書聲瑯瑯,讀者云集,成為“舊書新知·讀書報國”的場地,也是人們消閑的好去處了。
清末隆福寺書肆漸多
隆福寺書市與琉璃廠書市齊名,據(jù)《北京傳統(tǒng)文化便覽》載,隆福寺是“明末至民國時期北京著名書肆集中地”,在全盛時期,隆福寺街上有大小書肆近30家,在隆福寺廟會上擺攤設點的更多。隆福寺和琉璃廠的書市一樣,以書肆店鋪為主,與報國寺的書攤還是有區(qū)別。至少不存在“雨來散”的現(xiàn)象,所經(jīng)營的圖書也比散攤上檔次要高些。
雷夢水是書鋪中成長出來的圖書專家,他在《書林瑣記》中,對隆福寺20余書肆做了介紹,使人們對隆福寺書市有了深刻的了解。
隆福寺的書肆主要有東雅堂、修文堂、修綆堂、文奎堂、大雅堂、粹雅堂、文殿閣、鴻文閣、稽古堂、三友堂、三槐堂、聚珍堂、信義書局、天祿閣、帶經(jīng)堂等。每家書肆都有關于書與人的軼聞趣事。如東雅堂曾收到宋代洪邁所著《容齋五筆》一部,鴻文閣曾收到《圓明園圖》20幅,對于后人研究被英法聯(lián)軍燒毀的圓明園景觀有極大的作用。帶經(jīng)堂書店從福建購得明尤歷刻本《水明樓集》一部,計十四卷,為明代學者陳薦夫撰,后被藏書家、學者、前文化部副部長鄭振鐸先生購去。鄭振鐸買到手后十分興奮,曾對人說:“隆福寺帶經(jīng)堂從福建購得好書不少,此陳薦夫《水明樓集》與曾異撰《紡授堂集》乃是其中白眉,而皆為予所得,自托書運不淺也。”
隆福寺的書市,也是由小到大一年年發(fā)展起來的,它起源于當時的廟會。乾隆時期大學士李文藻曾說:“內(nèi)城隆福寺街,遇會期有賣書者。”但是當時“散佚滿地,往往不全而價低”。到了清末,隆福寺的書肆漸多,出現(xiàn)了“每暮必載書滿車回寓”的局面,且一直維持了百余年。
民國之時,在離隆福寺只有咫尺之遙的沙灘、馬神廟、景山東街及其附近建了北京大學、中法大學等高等學府,大批學者、教授、學子到隆福寺購書,使得隆福寺書市進入了黃金時期。一些學者還與書肆老板建立了很好的私人關系,相互交流圖書版本知識,使書肆的文化含量大大增加。在北大任教的胡適先生曾對學生說:“這兒距隆福寺很近,你們應該常去跑跑,那里書店的老掌柜懂的并不見得比大學生少呢!”
隆福寺的書肆除賣書、收書外,還刻書。許多書肆既是刻書作坊,又是發(fā)行單位。舊日東城居有不少達官貴人,書肆利用此有利條件從這些家庭購得古書。文奎堂曾收購了《太平御覽》《燕京歲時記》《都市叢談》等,并再版印制,既保護了古籍,弘揚了文化,又賺了錢。因隆福寺是藏傳佛教大廟,隆福寺的書肆還刻印了不少蒙文、藏文的佛經(jīng)和其他書籍。
1958年,隆福寺的13家書肆先后公私合營,并入中國書店,并在隆福寺街設了三個門市部。由于歷史原因,這些書店不復存在,但是有一家一直營業(yè)到2009年。書市的缺失,使隆福寺街的文化色彩漸漸淡去,但書市的往事,至今令人難忘。
琉璃廠書市規(guī)模最大
琉璃廠是馳名中外的文化街,以售賣古玩、名人書畫和圖書稱著,大多數(shù)逛琉璃廠的人感興趣的是古玩、工藝美術和畫作,而忽略了琉璃廠的書市。琉璃廠的書市,在清乾隆朝后方盛,琉璃廠早年規(guī)模最大的書店,首推老二酉堂書店,起自明代,清末歇業(yè)。在民國之時,琉璃廠有名有姓的古舊書店有36家,如果將每年廠甸廟會賣書的書攤算上,琉璃廠書市規(guī)模之大,居京城之冠。
琉璃廠書市素以經(jīng)營海內(nèi)孤本、善本古書為正宗,它與隆福寺書市一樣,有些書肆有刻書、印書業(yè)務,各家均派專人到外地搜羅善本,運回北京出手。而且每年春秋各去一次。乾隆年間編輯《四庫全書》時,奉乾隆皇帝之命,從全國各地搜集了大量圖書,其中有相當多的被清廷認為對統(tǒng)治愚民不利和講真話實情的圖書被銷毀,編入《四庫全書》內(nèi)只是極少的一部分。有些圖書雖未入《四庫全書》又沒有銷毀,就被保留下來成了琉璃廠的貨源。琉璃廠書市有了如此豐富的寶藏,書肆也就興旺發(fā)達了。
“琉璃廠地既幽靜,又有書肆可供瀏覽,故寄居于此者,不乏好學之士。”清代學者李文藻寫有《琉璃廠書肆記》,繆荃孫寫有《琉璃廠書肆后記》,使人們對琉璃廠的歷史沿革、變遷和狀況,有了充分的了解。琉璃廠大書商孫殿起又寫了《琉璃廠書肆三記》,近人雷夢水又寫了《琉璃廠書肆四記》,后來孫殿起又編了《琉璃廠小志》。多年前學者、國家文物局局長王冶秋寫了《琉璃廠史話》,主要內(nèi)容也是琉璃廠的書市。近代學者周肇祥的《琉璃廠雜記》,對琉璃廠的書肆也有記敘。這些著作對于了解琉璃廠書市,大有益處。
在上述三大書市之外,老北京的書市還有“后起之秀”,即東安市場、西單商場的書市?!侗本┙?jīng)濟史資料》稱:“東安市場的書市集中在丹桂市場及暢觀樓內(nèi)。”書市上有十幾家書攤,“各書肆書攤的‘性格’頗不一致。有專售木版老書的,間有精槧善本”,“有專售西文舊書的”,有些書攤專賣教科書,有的專賣新舊雜志。東安市場書市內(nèi)“書攤所售多為新書,或舊的新版雜志。其中以雜志、新出版的小說,學生用書,碑帖,一般用的新版書為最多,西文日文的舊雜志也很多?!蔽鲉紊虉鰰袃?nèi)書攤有十余家,主要以教科書、參考書、小說、消閑的讀物為主。
此外,在清末民初之際,前門打磨廠胡同內(nèi)有許多書肆賣書,也是一個很有名的書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