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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寫作是用一束微光,照亮另一束微光
來源:文匯報 | 若非  2025年04月26日22:16

《十二盞微光》的含山量很足?!昂搅俊边@個說話,其實是某位相熟文友的趣談。這句話里的“山”,說的是烏蒙山。鳳凰傳奇的歌曲《奢香夫人》火爆網(wǎng)絡后,烏蒙山進而被更多人關注,因此常有朋友來到我生活的地方,問我烏蒙山在哪里?我只好回答,你站在哪里,哪里就是烏蒙山。

烏蒙山其實并不是某一座獨立的山峰,它位于滇東北和黔西北,是一片綿延不絕的群山。過去,因為特殊的原因,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長久被現(xiàn)實圍困。我生長的黔西北,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區(qū),曾被聯(lián)合國糧農(nóng)組織認為是最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巖溶地區(qū),地理上位于川滇黔的結合部,群山莽莽,烏蒙山綿延浩蕩,大地的褶皺起起伏伏;大河橫亙,烏江在這里發(fā)端,一路浩蕩向遠……也是因為這些,導致過去它偏僻、閉塞、貧瘠。散落群山中的那些村子里,人們生生世世過著捉襟見肘的日子,依靠玉米、土豆和酸湯熬過漫長歲月。

我出生在烏蒙山深處、烏江上游六沖河畔的一個小村子。到目前人生中90%以上的光陰,都在烏蒙山里度過??梢哉f,我的成長之路,見過烏蒙山的落后與閉塞,也見過山里人們的無助與無奈,當然也見證了它日新月異的變化,深切地感受到它磅礴的溫度與氣息。

烏蒙山自然而然地成為我寫作的源地。在我熱衷于詩歌的年歲,曾為此寫下大量散亂的詩歌。

2017年,因為工作的機緣,我得到一個到北京客居數(shù)月的機會,因為較長時間更遠距離地遠離故土浸淫在一個全新的文化場域里,讓我得以換一個視角考量烏蒙,考量烏江邊上那個小小的村子,重新審視烏蒙山里的風土人情,和那些發(fā)生在我和身邊人以及祖輩身上的故事。我慢慢意識到,我曾寫下的那些關于烏蒙山的詩句,只是它的一小面,是單一的,甚至是淺薄的。我是烏蒙人,更想做一個看清烏蒙的人。

七月的北京,酷暑總讓人陷入一種悶熱的眩暈中。在某個從玉淵潭公園返回酒店的黃昏,我腦海里神跡般地浮現(xiàn)出了一個情節(jié),一瞬間,我有強烈的沖動,知道自己必須寫下它。于是,裹著一身濕漉漉的熱汗回到酒店后,我馬不停蹄地開始了寫作。很快我就寫完了它,我給自己的第一篇純文學小說取名為《告密》。

《告密》寫完,我就意識到,我重新找到了抵達和敘述烏蒙山的路徑,它是我以純文學小說方式觀照和考量烏蒙山的開端。因為《告密》,才有了《回煞記》《大河東流去》《倒立》《告別的事》《嘎依的來信》《溢補嗒啟》等更多與烏蒙山密切相關的小說。

這些年,我日日行走在烏蒙大地上,也不斷地在文學世界里,書寫、描摹、觀照和審視烏蒙?!駨暮剖幍臑踅?,不斷淘洗出圓潤而飽滿的石子一般,從烏蒙的過去和現(xiàn)在不斷打撈出一個個故事。然后,有了一本山味很足的中短篇小說集《十二盞微光》。

小說里,我寫受人重托返鄉(xiāng)尋找奇怪村落的年輕人,寫從大都市來到烏蒙山尋找救贖的失意中年人,寫天賦異能善于倒立行走洞悉顛倒世界的鄉(xiāng)村少年,寫丈夫失蹤、兒子病重不知何去何從的異鄉(xiāng)女子,也寫鄉(xiāng)村教師、醫(yī)生、留守兒童、小鎮(zhèn)少年……

我想通過這些發(fā)生在鄉(xiāng)村、城鎮(zhèn)、礦區(qū)的平凡人的故事,觀照烏蒙山深處人們的生活、情感、夢想、希望和困頓,他們的快樂、悲傷、苦難,他們的堅韌、無奈、脆弱,他們的愛與哀愁、幸福與疼痛、困境和抉擇。我寫他們隱秘的內(nèi)心,也寫山里山外的鏈接,以及由此帶來的環(huán)境和人心的變化。

小說里,人物各有各的困境和悲苦,也各有各的堅強與執(zhí)守,他們無論遭際如何,身上總能閃現(xiàn)出一絲微弱的亮光。我長久被這些人物身上的亮光感動著,并希望通過自己的書寫,讓更多人看見和感受到它們。我似乎可以糾正文章開頭那個趣談——《十二盞微光》含山量很足,含光量也不低。

文學亦是有光的。于我,寫作便是孤身一人手執(zhí)一束微光,照亮另一束微光,不斷去將那些被塵封的故事和人物一一照亮。

寫下,即永恒;閱讀,即看見。希望有人能夠通過我筆下的故事,讀到烏江上游的人間煙火,看見烏蒙山里的微光閃爍。

事實上,無論是故事里的人們,還是現(xiàn)實中的我們,也無論是生活在茫茫烏蒙,還是其他什么地方……人要在塵世里活著,就一定會有相似的困境與喜悲。我們心里都緊守一束微光,等待另一束微光,相互照亮。

微光會彼此照亮,然后匯成火炬,燎原成星河,照亮那些寒冷和孤獨的夜晚,照亮那些平凡而奔波的路人。愿微光照亮平凡你我,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在所有古老的土地上。

(作者系青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