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有據(jù) 坦誠真實——北喬《南人書話》的兩種追尋
北喬的新作《南人書話》是一本很厚重的書,厚重既是比喻,也是真實的感覺,500多頁捧在手里,對任何人來說,都會是沉甸甸的。書中的內容相當龐雜,大體而言,都可歸入書評一類,所評的對象,有小說、詩歌、散文、隨筆,還有評論集、非虛構作品,甚至還有文學史著作,林林總總。
北喬書評里常提及的評價標準,就是“本真性”,《南人書話》中有多種多樣的化身——“原初感受”“現(xiàn)場”“還原”“真誠”“誠實”等,不一而足,基本含義都指向“真實”。他說房偉的《英雄時代》是“一部青春的本真?zhèn)渫洝保凹毮伓鎸嵉孛枥L了男性成為男人之前那斑駁的身影和只能回望的足跡”,因此成了“所有男人應該看的書”(《在喧鬧中祭奠成長》)。評論郭文斌的《農(nóng)歷》時,標題便直接表明自己對真實性的堅持:《回到生活本身》。而在《鄉(xiāng)村敘事回歸生活本真》一文,通過評價葉煒的《后土》,北喬批評了各種“偽”敘事,號召作家進入鄉(xiāng)村生活現(xiàn)場,真正感受鄉(xiāng)村的脈搏。他稱贊葉煒的作品是“真實的生活抒寫”,“是在以文學的名義和方式,品味鄉(xiāng)村生活的真性情”。他還進一步寫道,“我們應該縮短甚至是消除文學上的鄉(xiāng)村和生活中的鄉(xiāng)村之間的距離,讓紙上風景在生活的土壤中生長”。如此反復重申,不避疊床架屋之嫌,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本真性在這里成了一種近乎神圣的標準,所以不憚累贅繁復。
這種對本真性的極度追尋,與《南人書話》中對“詩意”的追求形成程度不等的互文關系。正如前述,本真性在北喬筆下以多種多樣的名義出現(xiàn),“詩意”在《南人書話》中也是一詞千面,有時叫“審美”,有時叫“情懷”“詩性”等,更多時候是某種形象化或感性的描述,如“靈魂在陽光中飛翔”“月色美好,月光如刀”。饒有意味的是,北喬試圖將詩意與本真性統(tǒng)一起來,仿佛兩者親密無間,不存在張力與裂縫。在《生活遠比小說精彩》一文中,借著論述林那北的長篇散文《宣傳隊,運動隊》的機會,他說:“我們每個人逝去的生活都具有濃重的文學性”,這幾乎成了整本書里最核心的命題。在《在文學里活出生活的滋味》《在生活中張揚敘事的力量》《人生之路的詩性表達》《詩歌其實可以很生活的》《讓文學在生活中綻放》等文章中,北喬非常認真負責地寫下了自己的閱讀體驗和生活理解。就像作者自己對“南人”和“北喬”的來源解釋中存在的張力一樣,這些書評的力量很大程度上也來自于一種內在的沖突及彌合的努力,《詩意即生命本真的呼吸》可為一佳例,該文評論的對象是阿信的詩歌選集《裸原》。文中一開始就揭橥了這樣一個事實:阿信對于甘南而言,既不是“原住民”,也不是“過客”,而是介于兩者之間。這一類似“中間人”的身份,對于寫作者而言,反倒可能是一種優(yōu)勢,既不缺乏直接的生命體驗,又因在場有了某種超然的外在觀察者的客觀性,能入乎其內又能出乎其外。作為評論家的北喬,也曾在甘南生活三年,因為是“掛職”,時間較短,體驗不如阿信深,但不妨礙他發(fā)現(xiàn)阿信詩歌的特質,即在書寫對象時重構自我與世界的關系,尋找詩與高原的內在關聯(lián)。
北喬在《南人書話》中所評作品,多是普通基層作者所作,個別名家名作也是抱著平等對話、分享發(fā)現(xiàn)的態(tài)度。《生活可以有純真詩意》一文中,他評論青辰的《風牽影》:“在她自然真誠的寫作中,我們可以感覺到她對于寫作的膜拜。這份膜拜是由心靈油然而生的,也是對于生活的提純。因為膜拜,青辰顯得過于自言自語,陶醉于自己想象和創(chuàng)造的世界,將純真言說到極致。對她而言,寫作似乎并不是在與世界對話或傾訴,只是昭示一種堅守,并在堅守中眺望未來?!痹谡摷皩懽黠L格之余,也有委婉的商榷語氣。冉正萬的《洗骨記》記錄成長中的種種磨礪,既有凄婉疼痛,也有陽光雨露,北喬在作品中發(fā)現(xiàn)的是,人必須“不斷地自我清潔,生命才會有光澤”,可以說是他獨到的眼光。
不把話說滿,或許是書評的寫作倫理之一。這不光要有實事求是、有理有據(jù)、坦誠真實的寫作態(tài)度,也要將其作為一種必備的寫作策略。這一點和翻譯類似,翻譯的最高標準,不是讓讀者讀到滿意的譯文為止,而是要吸引你產(chǎn)生閱讀原文的沖動。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南人書話》里的很多書評,確實能讓人生出找原文來讀一讀的想法。
(作者系廣西民族大學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