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出個人經(jīng)歷情感,科幻詩如何言志抒情 ——從《星星》詩刊創(chuàng)設“科幻詩”欄目說起
2023年年底,在《星星》詩刊每年例行的策劃會上,多名編輯都提及了一個新的術語:科幻詩。當時,第81屆世界科幻大會剛剛落幕不久,科幻的風潮仍在成都這座城市上空盤旋不去。
《星星》詩刊創(chuàng)刊以來,始終保持前沿、開放的姿態(tài),以推介中國新詩最新成果、展現(xiàn)詩歌文本演變?yōu)榧喝?。科技日新月異的發(fā)展帶來了諸多新的現(xiàn)實、新的景觀,我們迫切感到,舊有的詩歌創(chuàng)作無法囊括新的現(xiàn)實,詩歌也需要容納更加多元的內容。通過閱讀郵箱的自然來稿,以及對世界詩壇動向的把握,我們意識到,“科幻詩”這一新的詩歌題材已出現(xiàn)并開始涌動。
其實,梳理歷史不難發(fā)現(xiàn),科幻與詩歌兩者之間的淵源早已有之。第一部科幻小說《弗蘭肯斯坦》出自英國浪漫主義詩人雪萊的妻子瑪麗·雪萊之手;丹·西蒙斯的科幻小說《海伯利安》取自浪漫主義詩人濟慈的同名長詩《Hyperion》,作者深受濟慈影響,文中多次出現(xiàn)濟慈詩句;詩人哈瑞·馬丁松的《阿尼阿拉號》更是直接以史詩體裁書寫科幻故事。詩面向現(xiàn)實但超越現(xiàn)實,以想象力超越詞語的界限,科幻立足科學而超越科學,用想象力突破科學的邊界。某種意義上,“幻想”成為勾連詩歌與科技的共通點。
事實上,早在1990年代,《星星》詩刊便曾推出過“科學詩”,因此對“科幻詩”的關注并非一時興起。我們不僅僅是希望詩歌題材上的創(chuàng)新,更希望借此鼓勵詩人們探索新詩內容及形式的邊界,期待詩歌與科學碰撞產生出的火花。
“科幻詩”征稿會迎來怎樣的走向?剛開始時,誰也無法預料。好在征稿信息發(fā)出后,很快郵箱便涌入海量來稿。投稿者中有成熟的詩人、作家,也有尚未發(fā)表過作品的初學者。不少作者是理工科出身,盡管他們的寫作大多較為稚嫩,但這一“破圈”引發(fā)的跨界關注依然讓人振奮。經(jīng)過選稿、審稿、編發(fā),《星星》詩刊于2024年第1期正式推出“科幻詩”欄目,發(fā)表8位作者的科幻詩作。在這一期的編者按語上,我們寫道:
人類永不枯竭的想象力,不僅是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源泉,也是詩歌創(chuàng)作汩汩流淌的源泉。隨著科技革命的日新月異和前沿高科技的突飛猛進發(fā)展,以科學幻想為題材的科幻詩歌創(chuàng)作也應運而生,一片未來的、神奇的、冉冉升起的科幻詩星空已浮現(xiàn)在我們面前。《星星》詩刊深切感受到一個未知世界的降臨,感受到這股不同凡響、大有新意的科幻詩歌創(chuàng)作浪潮的涌動,于是便迅速通過對明年刊物的策劃會、公開新設欄目和面向全球科幻詩征稿等一系列舉措。
《星星》詩刊不定期、不惜版面地推出那些敞開心扉、腦洞大開、語言和想象力超前,重視未來的科幻詩力作。這既是我們的初衷與心愿,更是辦刊人的殷殷期待。而“科幻詩”欄目開設之后,也引發(fā)了理論界的關注。比如《詩選刊》評刊會選取了“科幻詩”欄目作為素材,討論“科幻詩”的題材、風格、美學和詩學問題。有評論家提出疑問,科幻題材詩歌在脫離個人的經(jīng)歷和情感之后,如何傳遞詩歌所應有的言志與抒情功能?
為進一步解答讀者的疑慮,從理論角度向讀者詮釋“什么是科幻詩”“科幻詩應該怎么寫”,《星星·詩歌理論》于2024年第4期在頭條欄目“新時代詩觀察”邀請了四位來自科幻文學界的主編、學者、作者共同探討科幻詩的創(chuàng)作?!犊苹檬澜纭分骶幚澋摹对诳苹弥锌匆姛o法置信的事物,然后寫詩》圍繞科幻與詩歌的關系展開論述,他肯定了二者結合的可能性,認為科幻和詩歌都具有超凡、超驗和超個體色彩,極其關注現(xiàn)實又極其超脫于現(xiàn)實,并指出歸根結底文學是人學,科學元素在科幻作品中都只是工具,而不是目的;青年科幻作家陳楸帆在《科幻的未來是詩》一文中從詩學角度論述了詩歌與科幻的親緣性,認為詩歌與科幻的核心力量在于其認知與情感上的共鳴,二者的雙向對話將在會合中激蕩出更強有力的合流;任東升的《科幻詩:從“蛹動”到“破繭”的蝶變》從歷史的角度梳理科幻與詩的關系,認為“科幻詩”要想實現(xiàn)華麗蝶變,更需要創(chuàng)作者、讀者、媒體等多方面的努力和合作;郭偉的《“給詩以科幻”的科幻詩》強調詩性的問題,認為“科幻詩”的優(yōu)劣并不在于科幻意圖的多少。四位論者從不同的角度對“科幻詩”進行了論述,基本厘清了科幻詩的定義、發(fā)展、評價標準等問題,既為讀者答疑解惑,也為“科幻詩”的理論探索提出了諸多新銳觀點。
迄今為止,《星星》詩刊總共推出4期“科幻詩”,共發(fā)表31位詩人的詩作,他們中有新銳詩人,也有詩壇中堅力量。此外,該欄目還展示了科幻小說家的詩歌佳作,如寶樹的組詩《論科幻》、王威廉的《我的孩子失去了魔法》等等。在選稿上,我們特別注意盡可能全面地展示詩人們對“科幻詩”這一目前尚存爭議的題材的不同理解,以及“科幻詩”寫作的不同風貌。因此既選了語言表達較為先鋒的實驗之作,也選取了汪洋恣肆的抒情詩作。在情感上,無論是表達宏觀尺度上的冷寂,抑或是太空歌劇般的狂想,我們皆有涉及。
客觀來說,這些來稿中不乏令人驚艷之作,但作為尚在起步階段的詩歌題材,其創(chuàng)作尚有不盡如人意之處。如何將科技元素、科學之思等要素融入詩歌這一傳統(tǒng)的文學形式之中,立足現(xiàn)實并且超越現(xiàn)實,這無疑對詩人們提出了新的考驗。新詩發(fā)展到今天,無論是否關心“科幻詩”這一具體的題材,都無法否認它需要有所變化來反映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缎切恰吩娍O立這一欄目的初衷,也正是希望催發(fā)那些正在萌動的力量,使得新詩永遠保持其“新”,永遠在拓展其邊界,而非成為僵化的形式。這一過程是進行時而非完成時,我們已經(jīng)有了不少收獲,但仍希望對“科幻詩”的探索、對中國新詩的探索可以走得更深、更遠。
(李自國系《星星》詩刊編審,羅蒨系《星星》詩刊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