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短篇小說寫“小”人物的“大”故事
艾麗絲·門羅的創(chuàng)作以她成長的安大略省鄉(xiāng)村為背景,講述了許多關于人性、家庭和人生的故事。其作品風格獨特,語言細膩,不僅深受讀者喜愛,而且還獲得了包括諾貝爾文學獎、國際布克獎和加拿大總督文學獎等在內(nèi)的許多重要文學獎項。
門羅在晚年一直受到健康狀況的困擾,但她仍然堅持寫作。她的著作不僅為加拿大文學贏得了國際聲譽,也為全球讀者帶來了深刻的啟示和感悟。從今往后,我們的“艾麗絲”不會再帶領我們夢游文學的仙境,但她的精神和作品將永遠傳承下去。
某種程度上,2013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或許會成為諾貝爾獎歷史上最為“平淡”的記錄。這一殊榮的得主是備受期待的艾麗絲·門羅,她的文學成就是純粹而獨特的。正因為她的作品深入人心且廣受認可,因此并沒有激起任何形式的爭議。這也使得瑞典皇家文學院在這次頒獎后,得以避免各種紛繁復雜的質(zhì)疑與無休無止的爭論。
門羅的獲獎之所以與眾不同,是因為她在文學界獨樹一幟:她是一位只專注于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作家。她的全部作品由十四部短篇小說集構(gòu)成,每部作品都展現(xiàn)了她細膩的語言、精致的結(jié)構(gòu)和深刻的內(nèi)涵,在英語世界享有持久的聲譽。因為生活所迫,只在普通大學讀過兩年本科就中斷正規(guī)教育的門羅,或許是西方女性文學作家中學歷最低的一位,但這并未妨礙她在文學上展現(xiàn)出卓越的才華。她的作品中充滿了精湛的文學智慧和鮮明的美學追求,那些現(xiàn)代小說技法猶如這位“家庭主婦”嫻熟的家務活,她做得隨心所欲又恰到好處,仿佛一切都出自她的直覺和本能,字里行間看不到雕琢的痕跡。
門羅與弗吉尼亞·伍爾夫一樣堅持女性生活的特殊重要性。在她看來,一個郁郁寡歡家庭主婦的故事與一位船長出海捕獵鯨魚的故事一樣重要。然而,她的視野卻極為開闊——或許比今天的任何其他作家都能夠提醒我們短篇小說所能涵蓋的范圍和具備的規(guī)模;更能讓我們相信短篇小說是一門高超的藝術,而不是一種垂死的文學體裁。她錯綜復雜地剖析和描繪了“小”人物的“大”故事。她的作品不會受限于“女性文學”的標簽,而她本人也不會受到“女權(quán)主義”或褒揚或貶損的困擾。
門羅是洞悉人類心靈的大師。她的寫作挖掘的不是女性的隱私,而是人性的秘密。這個女人為什么愛這個男人,為什么這位母親拋棄了她的孩子,為什么這位丈夫的違法行為被他的妻子掩蓋——盡管她鄙視他。這些表明在人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道德上的無政府狀態(tài)。門羅對人們的意志、欲望和幾乎無法控制的外部力量之間復雜的相互作用有著深刻的把握。她讓讀者意識到,不管事情看上去多么復雜,它們甚至比這還要復雜。
雖然門羅被人稱為“我們時代的契訶夫”,但她在美學上的追求更為自覺和大膽,作品也更具現(xiàn)代性。門羅作品的敘述風格和內(nèi)容之間的界限比大多數(shù)優(yōu)秀作家更加模糊。任何一位老練的讀者都會毫不費力地閱讀她那些看上去“正確”的作品。門羅并非要刻意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故事的深度、美感和真實性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但她一直在探索敘事形式和時間的可能性。她的故事結(jié)構(gòu)有點像顯微鏡,讀者的注意力越集中,形式就越容易溶解和重新組合。而閱讀以不同視點展開的故事猶如拉開一塊塊窗簾布,彼此既有重疊,也有沖突,結(jié)尾看到的又似乎是一整塊布。
門羅的大部分小說都以加拿大安大略省西南部的一個小鎮(zhèn)為背景,但充滿異國情調(diào)的《阿爾巴尼亞處女》卻為讀者建造了一座巴爾干半島上的迷宮。小說的標題人物既不是阿爾巴尼亞人,也不是處女。她是另一個女人向敘述者克萊爾講述的故事中的人物:“我在維多利亞的圣約瑟夫醫(yī)院從夏洛特那里聽到這個故事,她是我早年在那里遇到的朋友?!敝淮艘痪渚鸵馕吨鴶⑹略诂F(xiàn)在、過去和更遠的過去之間閃回,在虛構(gòu)和現(xiàn)實之間流轉(zhuǎn)。這樣的寫法并非一種智力上的游戲,而是通過打破敘述層面的障礙,以顯示彼此的聯(lián)系與影響。
門羅既善于洞察女性生活中的光明,也長于揭示她們生活中的黑暗。《阿爾巴尼亞處女》中,她把洛塔的狂野故事和克萊爾相對平凡的故事并列起來。前者關于綁架、謀殺、暴力、傷害、販賣和孤立的瘋狂故事就像后者的一面夢幻鏡子。她們都想要徹底改變她們的生活。逃避天賦的性別或擺脫后天的角色可能是必要的,但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它表明掌控自己的生活是一件“暴力”的事情。門羅要捍衛(wèi)的不是女性的特權(quán),而是人性的尊嚴。而“一生都在做家務活”的她,又何嘗不是在通過一部部作品一次次“逃離”狹小的世界和平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