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最好永遠處于生長中

馬笑泉,北師大魯院聯(lián)辦作家研究生班學員,作家、詩人。1978年生于湖南隆回。作品發(fā)表于《當代》《收獲》《十月》《人民文學》《詩刊》《散文》等刊,入選多種選刊選本。已出版《迷城》《憤怒青年》《銀行檔案》《巫地傳說》《三種向度》《傳遞一盞古典的燈》《寶慶印記》等。部分作品被翻譯成法文、英文。獲《當代》文學獎、湖南青年文學獎。
努力維持和增進生命的流動性,對于一個作家而言,此乃不斷創(chuàng)造的根本保證。反過來說,生命的固化狀態(tài),乃是創(chuàng)造的死敵,應竭盡全力、千方百計去擊破。
作家最好不要成熟,永遠處于生長性中。成熟的是一部又一部作品。當一部作品以成熟的形態(tài)呈現(xiàn)后,他要毅然投入新的不成熟中,并以此為起點,開啟另一次盡可能成熟的完成。他在作品中一次又一次地從不成熟走向成熟,他的生命始終處于流動、激蕩和噴涌的狀態(tài)。他其實不是拒絕成熟,而是拒絕單一的成熟和成熟的固化。
勿心心念念于代表作,盡力寫好手頭的每一部作品。代表作晚些出現(xiàn)是件好事,這意味著更多的作品會被關注,而非早早就被所謂代表作給遮蔽了。馬爾克斯常以淡漠的口吻談論《百年孤獨》,并非真的認為它不夠好,而是惱火人們過于關注它,以至于忽略了他后來的一系列優(yōu)秀之作。當然,《霍亂時期的愛情》不在被忽略之列。實際上,它與《百年孤獨》被并列為老馬的兩大代表作。而勿心心念念于代表作,就有可能寫出兩本代表作。最好的情形是有多部作品無法被代表,每一部都是光芒四射的存在。這對于一個作家而言,實乃最大的成功。
警惕對風格的強調和固守。需要強調和固守的風格已不是風格,而是套路。真正的風格是作家以其稟賦、修養(yǎng)、技藝與素材激烈搏斗并最終馴服它所產(chǎn)生的。修養(yǎng)可以不斷加深,技藝可以不斷錘煉,稟賦也會因此而得到擴充和改變,素材也各個不同,所以風格處于一個動態(tài)呈現(xiàn)的過程,絕非凝固不變的。由此可以說:風格既是可求的,又非刻意所能求,而最持久、最耐品的風格宛若自然散發(fā),甚至具有生物性。
精神難道不是無法從身體中單獨抽離出來嗎?器官也是如此。只有二流的小說家才強分肉體和精神。一流的小說家皆是用身體在書寫。有力的思想,鮮活的文化,亦皆是從身體中生長出來的。一旦脫離身體,便會成為僵硬的、失血的觀念甚至教條。而身體永遠是指個體的身體,是無法被替代的“這一個”的身體。
小說就是小說。小說家只求對得起自己和手中的素材。每一部都忠實于表達的沖動,每一部都努力呈現(xiàn)出它最應該呈現(xiàn)的形態(tài)。至于定型之后被貼上什么標簽,不關小說家的事。小說家也千萬不要主動去認領。小說家一定要擺脫任何流派、任何主義、任何風格的束縛,始能自由馳騁,健旺生長。
成熟的小說家都具備苦練而得的功力,體現(xiàn)于語言、結構、細節(jié)提煉、人物刻畫、氛圍營造等諸方面。但功力“上身”之后,有的小說家發(fā)展出了一些固定的描寫程式,形成套路,便不足觀。當然,這類小說家會擁有穩(wěn)定的讀者群。這類讀者的鑒賞能力足以領略套路中隱藏的功力,卻是一些審美上的懶惰者,他們沉迷于玩味這些套路以及套路背后的功力。有的小說家則專注于“打法”,有感即應,隨物賦形,根據(jù)表達的需要臨場發(fā)揮,不斷有新的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這類小說家可謂勇猛精進,充滿活力。而成為他的讀者同樣也要充滿活力,不斷接受審美上的挑戰(zhàn)。其他藝術門類亦復如是——畢加索拒絕套路化,所以成為了畢加索;井上有一拒絕套路化,所以成為了井上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