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它永無止境》
《為什么它永無止境》
作者:柯遙42
出版社: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4年11月
ISBN:9787559488138
艾爾瑪院長是圣安妮修道院最年長的人,她與格爾丁小姐就像這里的慈母與嚴(yán)母,每當(dāng)孩子們因?yàn)楦鞣N各樣的錯誤被格爾丁小姐下令責(zé)罰,艾爾瑪院長就會想方設(shè)法地減輕孩子們要承受的痛苦。
只是差不多一個月前,老院長在地窖不小心摔倒,把兩只手摔骨折了,于是這個月里什么事都是格爾丁小姐來安排。
失去了院長的庇護(hù),所有人都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快到休憩室了,格爾丁小姐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她回頭看了赫斯塔一眼:“現(xiàn)在院長還在療養(yǎng)中,你不準(zhǔn)和她提今晚伯衡的事情——如果你還有點(diǎn)良心,就不要讓她再為你們憂心!”
“好的,格爾丁小姐。”赫斯塔低聲回答,她能覺察出格爾丁小姐壓抑著的哽咽,還有她泛紅的眼睛——修女此刻一定在為院長而難過。
兩人都不再說話,直到來到了院長的休憩室前。
“艾爾瑪院長現(xiàn)在需要良好的睡眠,”格爾丁修女叮嚀,“我就在這里等你,你也不要在里面待太久,差不多了就趕緊出來。”
“好的?!焙账顾陨运闪丝跉狻灰駹柖⌒〗悴缓退黄疬M(jìn)屋,那她就能和院長深談。
赫斯塔向著格爾丁修女躬身行禮,轉(zhuǎn)身推門踏入了休憩室。
這間休憩室也是院長的辦公室,老人既在這兒居住也在這兒辦公,赫斯塔對這里很熟悉。
只是今天,她一進(jìn)門就聞到了一股腥腐氣。她快步走到墻邊打開窗戶——以往這里的窗戶總是開著的,今晚卻緊緊關(guān)閉。
休憩室里沒有開燈,仍像中古時期那樣點(diǎn)著一支暗淡的白色蠟燭。火焰的柔光映照出房間中一切陳設(shè)的輪廓。赫斯塔看見靠窗的辦公桌上壓著一沓文件,有早已干涸的鋼筆壓在紙面上,筆頭和筆身上都已經(jīng)落了灰,看起來很久都沒有人用過了。
赫斯塔將鋼筆拿起來,小心地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然后蓋上筆蓋,重新插入筆筒。
不遠(yuǎn)處的床榻上傳來熟悉的聲音:“簡,是你嗎?”
赫斯塔立刻回頭應(yīng)聲:“是我,院長?!?/p>
床邊的燭火照亮了床榻上的紗帳,紗帳后面,艾爾瑪?shù)挠白与[隱浮現(xiàn)。
“過來吧。”
赫斯塔立刻小跑著過去了,她望著紗帳后的院長,想起方才老人虛弱的聲音,忽地有些鼻酸。
“你又惹禍啦?!崩先说穆曇衾飵е稽c(diǎn)笑意,“我聽芙拉桑說了白天的事,就讓格爾丁小姐喊你過來了……你想吃掉那只松鼠嗎?”
赫斯塔的臉驟然紅了,她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盡管有許多話想說,張口卻吐不出一個字。
紗帳后傳來一陣笑聲:“沒關(guān)系的,簡?!?/p>
“我知道這樣不對?!焙账顾p聲道,“以后不會了?!?/p>
“不,不不……簡,你是對的?!卑瑺柆斣洪L的聲音帶著老人特有的輕顫,“松鼠……非常美味?!?/p>
一時間,赫斯塔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紗帳里伸出一只纏繞著紗布的手,它攤開在赫斯塔的眼前——一只腐爛的血鼠赫然躺在老人的掌心。
順著被掀起的紗帳一角,赫斯塔終于意識到了房間中那股腥臭味的來源——艾爾瑪院長的床上堆滿了死去的松鼠皮囊,她正一身血污地坐在這發(fā)臭腐爛的肉山之間。
床榻的紗帳下,一張蒼白而憔悴的老人臉緩緩靠近,她瘦削極了,眼睛卻是前所未有地鼓脹。
那張非人的臉就在這時再度露出慈祥的微笑。
“想吃的話,就吃吧,就現(xiàn)在……我看著你吃。”
赫斯塔整個人向后傾斜,強(qiáng)忍著嘔吐的沖動,然而那只手卻緊追著將死鼠呈到她眼前。
艾爾瑪院長兩只纏繞著繃帶的小臂異乎尋常地粗壯,隔著厚厚的紗布,赫斯塔幾乎能看到她手臂上脈搏的起伏跳動。
“艾爾瑪院長?”赫斯塔臉色蒼白,“您……您到底……”
艾爾瑪望著赫斯塔,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下來,她先是發(fā)出一聲詫異的慨嘆,而后慢慢低下頭,使得半張臉都藏在了陰影之中。
“不是你說想吃的嗎?”
一瞬間,赫斯塔從光影中嗅到些微死亡的預(yù)兆,在艾爾瑪還沉浸在自言自語中沒有行動的時候,她已經(jīng)迅速起身,試圖向著門口沖去。
“格——”
呼救的話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赫斯塔就感到一塊腥肉被塞進(jìn)了自己的口中,兩只粗壯的手臂從身后繞過來,鉗住了她的脖子和臉。
赫斯塔的雙腳慢慢掙扎著離地,她完全被艾爾瑪限制在了懷中——老人的身體異乎尋常地?zé)?,并且極其有力。
“吃吧,吃吧……我的簡,我的好孩子……”
腐臭的肉汁滲進(jìn)赫斯塔的口腔,她感到眼前的一切正在變暗淡。缺氧帶來的眩暈感讓她的手腳漸漸無力,先前若有若無的死亡預(yù)感驟然變成一道厚重的幕布降落下來,它密不透風(fēng),又重若千鈞。在意識近乎模糊的時刻,赫斯塔突然一改先前試圖躲避逃離的動作,上下頜向著死鼠和艾爾瑪?shù)氖直劬o緊咬合。
四顆尖銳的虎牙瞬間咬穿了老人手臂上的繃帶,艾爾瑪迅速抬起被咬的手,將赫斯塔整個人掄了半圈,甩向了靠墻的衣柜。
一聲巨響后,赫斯塔重重地跌在地上。在她身后,被砸得松動的柜門忽然打開——赫斯塔還沒有來得及站起身,一具瘦小蒼白的軀體就從衣柜跌落。赫斯塔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對方——正是她昔日的伙伴芙拉桑。
芙拉桑身體冰涼,顯然已經(jīng)死去多時,赫斯塔看到兩條密密麻麻的針口——一對烏鴉的黑色翅膀,被細(xì)細(xì)地縫在了芙拉桑的背上。
“她是個小惡魔。”艾爾瑪笑嘻嘻地指著芙拉桑的尸體,“看……她還有惡魔的黑羽?!?/p>
赫斯塔顫抖著抬頭,年邁的艾爾瑪正一步一步地向著她走來,然而比起老人臉上恐怖的微笑,更讓赫斯塔戰(zhàn)栗的是艾爾瑪?shù)氖直邸侵槐凰洪_了繃帶,顯露出真實(shí)皮膚表面的手臂,正透著龍蝦殼一樣的鮮紅色。
螯合病……
赫斯塔終于意識到眼前的一切意味著什么: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已不再是昔日溫和慈愛的院長,而是一個已經(jīng)感染了螯合病,徹底失去了神志的惡魔。
然而遲了。
艾爾瑪再次捉住了赫斯塔,這一次她沒有再試圖往女孩的嘴里塞什么東西,而是直接用雙臂鉗住了她的脖子。
“壞孩子?!崩先四坏氐?,“你也學(xué)會說謊了?”
赫斯塔眼中淌下熱淚,那令人恐懼的窒息感再次降臨,她的十指死死摳住了艾爾瑪?shù)氖直?,可除了撕下艾爾瑪手臂上更多的繃帶,這掙扎根本毫無用處——直到一聲重物的鈍擊聲響起。
一直緊勒她脖子的手終于再度松開。
赫斯塔重重跌在地上,并劇烈地咳嗽喘息。當(dāng)她再次抬頭,便看見格爾丁修女不知什么時候闖了進(jìn)來。修女手中舉著一把木凳,凳角上沾著艾爾瑪后腦勺上的血。
格爾丁臉色慘白地望著眼前一幕,手臂因?yàn)殡y以言喻的驚懼而不斷發(fā)抖。
“格爾丁小姐——”赫斯塔想開口解釋這里發(fā)生的一切,然而格爾丁修女倒豎了眉毛,迅速用一聲大喝打斷了她。
“快跑!簡??!”
腐臭的氣味,零落的松鼠尸體,死去的芙拉桑,正在試圖勒死赫斯塔的艾爾瑪,還有那雙赤紅色的粗壯手臂……
眼前的種種,根本不用任何人解釋就足以讓格爾丁修女明白一切。
修女瘋狂地?fù)]舞著椅子,試圖在這狹窄的過道中吸引艾爾瑪?shù)淖⒁狻?/p>
“快跑?。】炫埽?!簡!!去報(bào)警??!”
在極度的恐懼中,赫斯塔感到自己的手腳都變得有些不受控制。她手腳并用地站起來,然而,在她眼前,通向正門的方向被艾爾瑪和格爾丁小姐堵著,要沖出去難度太大……
但南邊的窗戶還開著!
赫斯塔一躍跳上院長的辦公桌,半個身子才探出窗,就感到右腳腳踝一陣劇痛——原來是艾爾瑪徒手擊碎了木凳,不知從哪里取出了一把匕首,用自己已經(jīng)粘連在一起的四指緊緊握住了刀柄,精準(zhǔn)地刺中了赫斯塔的腳踝。
赫斯塔發(fā)出一聲痛苦的低喊。
被推倒在地的格爾丁修女吼叫著向著艾爾瑪撲了過去,然而她的力量太弱,即便摟抱著艾爾瑪?shù)难?,也無法將這只螯合物拖離辦公桌。
眼看艾爾瑪?shù)牡对僖淮胃吒吲e起,赫斯塔覺得眼前的一切似乎變慢了——在她與艾爾瑪之間的空氣里,好像突然填滿了某種透明的凝膠,這看不見摸不著的膠質(zhì)極大地減緩了艾爾瑪?shù)乃俣取?/p>
可是在極度的驚恐中,她幾乎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格爾丁修女的右手被削去半截——骨與肉的分離在她眼中如此清晰,螯合物的匕首隨即被格爾丁修女打落到不遠(yuǎn)處的地面。
螯合物懊惱地尖叫了一聲,信手取出近旁筆筒中的一支鋼筆,朝著格爾丁修女的右肩狠狠捅了下去。
“格爾丁小姐!”
修女發(fā)出慘叫,身體倒在桌上。她不斷嘔血,眼中布滿血絲,額頭青筋凸起。
“快走……”
格爾丁再度起身,用最后的力氣將癱坐在窗前的赫斯塔推了出去。
下一刻,窗戶被緊緊關(guān)上。亮著柔光的玻璃窗,霎時噴濺起駭人的熱血。